李丁民再扭回脸,对站在他身后的已经松开绳子,却和杏花手拉手紧挨靠在一起的新生说:“你也先回崖口上去吧。”完了再对众人说:“都散了,该干啥干啥去。是亲戚的都进上房院里来说话。”
一场空前没有过的混乱让李丁民老汉制止住了,而且制止的还很巧妙。他先说这是年轻人搞对象,使这件事一下就不再是个严肃的问题。后来再说亲戚们都进上房去说话,而不是让党员干部民兵进官窑开会。在上房院里说话,就是家里的私事。到官窑里开会,就是村里的公事。郭解放就是想把这事扯到公事上去说,如果把这事放在官窑里当公事说,今天新生就难逃其咎。不进官窑,不是公事,不但新生能脱了干糸,关在空窑里的耀先月儿也能脱开身。
围观的人群没有马上潮水般地涌退,他们只是往后挪退几步,在稍远的地方又都停下来。场上的混乱平息了,但官窑边的空窑里还关押着耀先月儿,这里就还有让人们牵肠挂肚的看头。新生也没有听了李丁民大伯的话调头就走,他更惦记着关押在空窑里的父母。这一阵子空窑里虽然也安静下来,但是在刚才的混乱中他分明地听到父母在空窑里的喊叫和他们冲撞门板的嘭嘭声。可怜的父母还被关押在空窑里遭受磨难,他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转身离开。新生把杏花的手紧紧地捏握一下,聪慧的杏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刚才的混乱中,杏花也听出来空窑里关着她的月儿婶。杏花扭身向空窑走去,到这种时候了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到这种时候了,谁还能再阻挡得住她。
新生紧跟在杏花身后也向空窑走去,把守在空窑门口的两个民兵,像是弃守阵地的士兵,已经歪歪地站到一边去了。空窑门上的锁头并没有锁死,而是空挂在窑门上。杏花取下空挂在门关上的锁头,新生扣开门关。随着一声门响,空窑里被关押了整整一夜的月儿,叫一声闺女,一下就把迎进门来的杏花紧紧地搂在怀中,像是搂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杏花在她怀里叫一声:婶。两个人就真的像是受了大委屈的母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头痛哭起来。月儿和杏花的失声痛哭,引的场上起了一片啜泣,卧马沟的人都知道这两个隔辈的女人心里是一样的苦,正是这一样的苦才使她们像母女一样抱在一起。
“好了,都散了吧。新生把你妈扶回崖口,杏花咱先回上房院说话。”李丁民再强调着说一遍。如果不是李丁民说了话,杏花一定会陪着月儿婶上崖口去。
郭解放懊丧极了,但他再不敢发作,他看出来自己现在是个失道寡助的人。他发现人们投给杏花新生,投给耀先月儿的眼光里含满了同情和爱怜,而射向他的却多是怨恨。众怒难违,郭解放也是一个聪明人,他才不会引火烧身。
聚在皂角树下场子上的人群终于散了。新生搀扶着母亲,父亲跟在身后,一家人慢慢地向崖口上走去;杏花和她的母亲姐姐以及亲戚们一起进了上房院;旁的人都四下散开各回各家;场子上孤孤零零只剩下一个人:郭安屯。
郭安屯搬着交椅坐在场子边上也是一直冷眼看着这场热闹,他知道他的儿子想要干啥,知子莫如父,自己的儿子自己还能不知道。他暗暗地想这个儿子真的和自己年轻时候一样,敢弄事。他本想滋滋润润地坐在场子边上把这场热闹看完,不想半道上出来个李丁民,把一场好热闹给搅了。他觉得儿子和自己年轻时又有些不一样,咋的就能让他把事情给搅了,没有一点豪狠劲儿。当李丁民喊叫着让和上房院有亲戚关系的人都进上房院说话时,他却不屑一顾地坐在场子边上没有动。
除了郭安屯,所有能和上房院沾上亲的人都让李丁民招呼进了上房院。李丁民是想借助大家的力量好好劝劝郭解放,不要硬逼着把杏花嫁给憨憨三奎,把杏花嫁给了三奎,才是杏花最大的不幸。把杏花嫁给三奎,才是对杏花最大的不负责任。李丁民相信所有的亲戚都不会同意让杏花嫁给三奎,除非他操起拐心。
亲戚们在上房院坐满了一院,有梨花三姐妹,郭解放四兄弟以及他们的媳妇,有天喜和来喜俩口子,还有偏坡上的马桂花,还有水仙和彩兰。人不少,但大多是晚辈,改改水仙彩兰和马桂花又是女流,长辈里就李丁民一个男人,这事又是由他召集起来的,所以开场的话就要由他来说。
李丁民平素不多说话,但是今天在上房院他不能再沉默不语。李丁民还是老样子,开口说话前,先吸一阵旱烟,然后再眯缝着眼慢咧咧地说话。李丁民吐出一口烟,谁的脸也不看,只看着端在自己手上的长杆旱烟袋,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他说:“杏花不能嫁给三奎,三奎是个半憨子,杏花嫁给他,真的就一辈子窝囊了。杏花愿意跟崖口上的新生,大家今天也都看见了。跟了新生总比跟了三奎强,崖口上的成份是不好,但那是一家好人,新生也是个精干能吃了苦的孩子,还会一手木匠活。杏花跟上新生受不了多大的罪。”
李丁民把话说到这里时,坐在房檐下青石条上的郭解放用鼻子哼一声,冷冷地说:“新生他妈一辈子受的罪还少,丢的人还小。”
“吃苦受罪丢人现眼我愿意。”杏花马上就接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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